在很多電影中,"母性"是溫柔的,是自帶光芒的,是生命最本能的饋贈。
但在《乳汁》裡,這份母性變成了一種緩慢的、痛苦的、無法停止的悲劇延續。
這是一部來自荷蘭的電影,一部幾乎沒有背景音樂、臺詞極少、情緒卻驚人濃烈的電影。
導演斯蒂芬妮·科爾克(Stefanie Kolk)用極度節制的鏡頭語言,講了一個關於"失去"之後身體如何成為情緒牢籠的故事。
乳汁/母乳
❝ 孩子死了,乳汁卻開始分泌,這不是奇蹟,而是詛咒 ❞
故事一開始就直奔主題:主人公羅賓(Robin)在分娩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。
她回到家,悲傷還未平息,身體卻自動進入"哺乳狀態":乳腺開始分泌乳汁。
彷彿那個從未出世的孩子仍然存在,仍然在吸允她的身體。
這個設定看似荒謬,卻基於真實事件。
導演在採訪中提到,這部電影的靈感來自她妹妹在經歷死胎後,依然不得不面對身體"自動生產乳汁"的經歷。
於是我們看到:羅賓沒有孩子,卻每天要進行規律的泵奶操作。
每次泵出的乳汁都儲存在冰箱裏,瓶子堆滿了一層又一層,就像是一個無聲的墓地。
乳汁不是希望的象徵,而是她無法割捨悲痛的具象體現。
她的丈夫喬納斯(Jonas)試圖與她溝通,試圖讓她"向前看"。
但羅賓無法離開這場看不見的哀悼,她的身體尚未接受"失去"這件事。
❝ 她不是不肯放下,而是身體替她記得 ❞
電影最令人震撼的部分,不是哭泣,不是歇斯底里,而是靜止。
沒有激烈的對話,沒有崩潰的大吼。
整部片子安靜得像一場長時間的深潛。
觀眾彷彿被迫和主角一起屏住呼吸,聽見的是泵奶器運作的聲音、冰箱開啟的"咔噠"聲、乳汁滴落瓶底的聲音。
這些細微的生活聲,成了情緒最尖銳的部分。
羅賓嘗試將乳汁捐出,希望這份來不及餵給孩子的營養能夠幫助別的嬰兒。
可現實卻不給她這個出口:醫院冷漠拒絕,乳汁成了沒有歸屬的饋贈。
她一次次撥打電話、發郵件、等回信,每一個被拒的瞬間,都是身體和社會的雙重背叛。
她想用這方式"證明自己是一位母親",可所有人都已經默許她不再是了。
❝ 這不是一部講產後創傷的電影,這是講"延遲死亡" ❞
導演並不想把這部片拍成傳統意義上的傷痛療愈片,它沒有走出來的那一刻,也沒有感動大哭的結局。
在《乳汁》裡,死亡不是一刀切的結束,而是一次無法停止的繼續。
她的乳汁一直分泌,她的身體繼續"工作"。
但孩子不在了。
每一滴乳汁,都是她和那位未能降生的孩子之間的隱形聯絡。
她不說,但身體還記得。
她不哭,但乳汁從未斷過。
這部電影的核心,不是女性如何失去孩子,而是女性如何在失去後繼續作為一個‘母體’活著。
在這種極致悲傷中,影片拍出了令人絕望的詩意。
❝ 沒有配樂,沒有濾鏡,卻拍出了最真實的疼痛 ❞
導演選擇了極簡風格,沒有背景音樂,沒有鮮豔色彩,一切都呈現出生活本來的樣子,卻因此更讓人震撼。
你無法逃避,因為這就是現實:冷漠、重複、令人崩潰的日常。
你會發現,那些最讓人流淚的時刻,正是她沉默地把乳汁倒進瓶中、將冰箱反覆開啟關閉、望著窗外空無一人的街道發呆的片段。
《乳汁》是一部讓人"靜靜哭泣"的電影。
它不吵鬧,卻讓每一個失去過、或深知失去意味著什麼的人,被狠狠擊中。
在它的最後,羅賓依然在泵乳,依然在尋找捐贈平臺,依然活在那個她還沒能走出的母親身份裡。
有人說,這是一部關於"哀悼"的電影。
但更準確地說,它是關於一個女人的身體如何違揹她的意志,繼續生育一段已不存在的關係。
這纔是最難放下的地方。